易宪容：微观探求企业多元化投资之道

《上市前员工沟通会，柳传志唠唠叨叨洋洋万言都说了啥？》，仔细阅读了柳传志给内部员工“掏心窝子”的讲话，果真洋洋洒洒一万三千多字，有些说法还充满“诗情画意”，他重点谈了联想控股上市的特殊意义，联想如何长期蓄势待发而迎接“抬头”的一瞬间，联想控股多元化投资的战 略路径，以及如何面向未来应对不确定性……而我感兴趣的是，柳传志谈到了很多关键的细节，投资界就常说“魔鬼都在细节当中”。

其实，我一直比较关注研究联想控股这家企业，从30年前传达室里的小作坊，到今天的多元化投资集团，我觉得研究这家企业的成长过程有着特殊的时代意义。近期看到新闻报道，联想控股已经启动赴港上市程序。从招股书看来，截至2014年底联想控股总资产已达2890亿元，而近3年以来，其营业收入和权益持有人应占利润的复合增长率分别为13.1%和34.8%，业绩还是蛮好的。那么，我们该如何分析这类企业的多元化投资之道呢？

微观力量：个体禀赋扩张

在激烈的市场中，残酷的优胜劣汰法则，可能让一些企业惨烈地倒下，也可能让一些企业异军突起。而这种竞争尤其是在当前的手机行业和互联网市场更为惨烈。比如，在诺基亚主宰手机市场时，其市场占有率曾超过40%，而当时苹果只不过是一家小型电脑公司，但苹果智能手机的出现不仅很快地就把诺基亚甩开，最后诺基亚不得不被微软收购而淘汰。一家辉煌的企业为何会如此短时间内惨烈地崩塌，问题就在于其竞争之道已不适应市场生存法则。

苹果公司之所以能够以生产计算机的高科技企业迅速入侵到看上去与苹果公司核心竞争力无关的智能手机的新行业，并发掘出前所未有的巨大机会让苹果公司发展到极致，快速征服——甚至于毁灭——来不及转变的行内 巨头，最为重要的原因就在于：苹果公司进入手机行业没有沿用已有的方法和过程去竞争，而是创造了全新的游戏模式，改写了相关行业的规则。苹果公司成功的核心就是它对几乎所有行业根本趋势的理解：通过互联网、应用技术、数码化和社交媒体来实现个体禀赋（individual empowerment）全面扩张。但是，对于大部分传统公司来说，却只注重宏观环境理解，无法充分地全面发挥企业新的微观层面的力量来发展自己。

在这种行业格局重大改变过程中，一家好的或成长性的公司不仅能够通过学习如何来顛覆自己，并先发制人地来顛覆新来者，也能看到市场的供给和需求因素都在推动市场竞争格局的变化。在需求方面，消费者期待从他们使用的产品和服务中得到更多。消費者想要更高速度、效率和便利性的产品与服务。消费者也需要更多满足其个性的定制产品。在供给上来看，科技进步正在推翻 长期存在的行业进入门槛，从而大大增加了提供新的产品及服务更大空间的可能性。在当前这个观念及技术突飞猛进的时代，这些经验往往就成了不少公司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的制胜之道。

联想集团作为国内外计算机行业的龙头企业，面对着激烈的市场竞争，以专业化保持其IT业的核心竞争力或专业化优势的同时，联想控股于2000年开始了多元化经营，这既是当前经济环境条件下中国企业发展的一种趋势，也是保持其核心竞争力优势的一种补充。进入自己不熟悉的行业或领域，联想控股该如何走，是以传统思维来思考来选择，从宏观调控角度来对一个又一个投资项目进行选择，来看这些投资项目的宏观条件和赢利前景，还是另辟蹊径走出自己一条非传统的发展之路。对联想控股来说，这将面临着一场巨大的挑战。

联想控股：概念性突破

可以说，在联想控股2010年的新战略发布之前，对这些问题还是理得不清楚，还是更多地站在传统思维的宏观角度来看问题及进入所选择的项目投资。在前文提到的柳传志内部讲话中，他也坦承这期间耽误了两年时 间。但“磨刀不误砍柴工”，在格局或者说战略路线方面的深入研究，使得2010年的新战略发布之后，联想控股的多元化投资开始在概念上取得突破性的进展。 而概念上突破性的进展包括了两个重要的方面：

一个方面是联想控股未来多元化投资布局是什么？即投资什么？因为，现代社会，尤其是互联网时代的发展及智能手机的出现，人类社会的消费模式及消费倾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不仅在于人类社会的消费力得到 了迅速的扩张，而且在于新消费的创造正在改变人类的消费倾向与消费模式。消费者需要更多的一般性及定制化的产品及服务来满足其生活的需求。从柳传志的讲话 来对照，联想控股就是围绕着现代消费者的消费趋向等为出发点来进行投资布局的。比如，联想控制的多元化投资就是围绕着消费和现代服务作为重点来布局，并在这过程中不断地去发现，与消费者日常的生活非常相近的服务，比如金融服务、医疗服务、互联网、农业和食品领域等。这也是这几年联想控股所打造的几大业务板块，除传统的核心业务IT（Lenovo，主业）外，还进入了房地产（融科智地）、现代服务（神州租车）、金融服务（正奇金融、汉口银行、拉卡拉、翼龙 贷、联合保险）、现代农业与食品（佳沃和丰联）等。即市场需求角度明确企业的有趋向性的投资布局，这样才可能把企业带向未来。

另一个方面是联想控股未来的多元化投资如何进行？或 者说，联想控股到底能做什么？联想控股的优势在哪里？也就是说，从微观的层面来看，联想控股的“个体禀赋”到底是什么？或微观的力量到底有多大？即如何通过全面的整合把联想控股有形的和无形的资源使用出来并发挥到极致，以此才能取得最佳的投资效果。而这点又可以分以下几个方面。

个体禀赋之一：品牌

一是联想是一个品牌。这就意味着联想产品具有广大的市场，通过市场销售，联想控股具有较强的经济实力。而这是联想控股现实的经济基础。同时，品牌是什么？品牌就是该产品对市场消费者及相关企业的承诺。联想产品的质量及服务是什么，联想企业行为方式又如何，都能够通过品牌的承诺体现出来。而这种承诺不仅减少了与之交易过程中的各种不确定性，也降低了与之交易的成本，这将全面提升联想控股在市场中的竞争力。而这种品牌效应应用在联想控股的多元化经营中，同样是具有较高价值的社会资本及经济资本。

比如，联想控股以其品牌之优势通过对企业参股（即直接向企业注入资金），为参股企业提供信用担保等方式来支持帮助企业迅速扩展（利用联想的品牌效应）。这种品牌效应既有联想的直接股权投资，也有通过股东借款和股东担保银行贷款的形式，为参股企业提供了大量低成本资金，化解参股企业的资金约束之困难，使得这些企业在市场中迎来发展机遇的时候，企业可以迅速扩张以拉开与竞争对手的距离，获得领先优势。比如，帮助神州租车和拜博口腔，在准确识别市场迎来爆发性增长机遇的时候，撬动大量资金，在短时间内实现大规模扩张，成功甩开竞争对手成为行业龙头，取得战略性领先优势，实现了企业长远发展和回报。这些都是企业多元化经营的经典案例。

比如，2010年9月，联想控股与神州租车宣布联想控股12亿入资神州租车。可以说，对于一家经营时间不长、资金实力不够但非常有发展前景的神州租车来说，联想先以股权的方式进入，不仅能够增加神州租车的资本实力，更为重要是联想控股给神州租车给出全面的隐性的信用担保。这样神州租车就可借助联想控股的品牌与信用获得所需要的低成本的融资。可以看到，联想控股参股神州租车之后，有了低成本的资金支持，神州租车实现了规模、品牌和产品服务等诸多方面的跨越式发展。截至目前，神州租车已经逐渐形成了“融资、降 价、采购、扩张、再融资”的资本运营模式，并在短短的几年里逐渐成长为中国汽车租赁行业绝对的领导者。截至2014年，神州租车已经是一家有着6.3万多 台车辆（公司上市后还将增加4.4万到5.9万台）、1000多个服务网点的全国性大型连锁租车企业，也是国内唯一一家服务网络覆盖全国的汽车租赁企业。 这些都与联想控股进入有很大关系。

2014年6月，联想控股和拜博口腔达成战略合作协议，这种强强合作将依托和借助各自的管理资源、品牌价值、市场体系、资产增值等优势，从而让拜博口腔发展进入一个新发展阶段。因为拜博口腔集团不仅成为联想控股又一核心资产，更为重要是拜博口腔可利用联想控股的资金实力、品牌效应及隐性的信用担保解决企业融资约束，利用联想控股的管理优势重构拜博口腔内部激励机制而实现跨跃式的发展。目前拜博口腔被业内称为“口腔界的星巴克”，拥有16个事业部，百家口腔医疗连锁机构分布于全国19个省会和一线城市，员工队伍2000余人。拜博口腔医疗集团的口腔种植技术在业界享有盛名。所以，拜博口腔将依托联想控股的资金优势和管理优势，向国内口腔医疗第一品牌进军，到2017年，实现或超过在全国建立200家医疗机构、连锁布局升至40-50座城市的发展目标。

个体禀赋之二：市场信用

二是品牌既是一种承诺，也是一种信用。这种信用并非计划经济转型下的政府授予，而是市场长期演化和博弈逐渐生成的信用。对于现代金融业来说，实际上就是对信用的风险定价。在成熟的市场体系下，个人、企业、 政府的信用都是由市场演化而来，都是有一套完整的法律及司法体系来保证。但是，由于当前的中国金融市场是由计划经济转轨而来，政府不仅对金融市场实行各种 管制，也对国内金融市场实行了全面的隐性担保。所以，国内金融企业既无法对金融产品进行自主的风险定价，其信用也无法由市场逐渐地生成。而联想参股收购国内金融机构则让这种信用关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从联想控股进入几家金融机构来看，比如苏州信托、汉 口银行、拉卡拉、正奇金融、翼龙贷、联合保险等来看，这些金融机构在联想控股进入之前，不仅在行业中的地位微不足道，而且在当地及相关市场没有任何一点影 响力。因为，这些金融机构不仅没有较强资本实力，也没有坚实的信用基础。在这种情况下，企业既无法正当的市场扩张，也无法提高自身金融风险的定价能力来增强企业的竞争。所以，这些金融机构要想快速的发展和繁荣是不可能的，但是联想控股进入这些金融企业之后，这些金融机构借助联想控股的资金、品牌效应、信用 担保，则让这些金融机构得到快速发展。比如，2010年的年初联想控股投资汉口银行，并成了汉口银行的单一最大股东。而联想控股入股，不仅在于引进了银行 战略投资者及增强了一家原来较为弱小的城市商业银行的资金实力，更重要是把联想的品牌及信用注入这家银行。而有了联想的品牌效应及信用基础，才能让这家银行的经营理念、经营方式、企业运行模式等方面发生根本性变化，并让这家银行能够在短期内现实了跨越式的发展。同样，对于正奇金融、拉卡拉等金融机构也是如此。

更与众不同的是，有了品牌效应及信用基础，联想控股进入金融业不是如一般投资者那样仅是围绕着传统金融领域打转，而是另辟蹊径研究正在兴起的新金融，新兴金融的发展模式，希望以此来打造一个中国金融市场新板块。因为，在联想看来，由于有了品牌效应，联想在境内外有很强的融资能力。而这种融资能够与一般企业及金融机构是无法比拟的。所以，联想就是利用这种金 融市场这种优势，在传统金融的优势领域之外，寻求传统金融不重视或没有覆盖的领域，而且这个领域具有专业性强、业务创新的空间大、目前竞争不是那样充分、未来有前景。这样联想控股就能够借助其品牌优势、信用优势、管理上的优势来打造一个新的金融板块，打造一家或几家行业领先的企业，从而现实让联想控股的核 心资产相匹配。目前联想控股进入金融业投资都是在打造国内金融市场新的板块。

个体禀赋之三：现代企业制度

三是联想控股作为一家经过市场化历练出来的现代企业，不仅有雄厚的资金、所占有的市场、企业品牌效应及信用，更是形成一套现代企业管制制度，包括柳传志重点提到的产权机制改革等。这不仅是联想长期持续发展的重要保障，同样也是联想控股最大的软实力。因此，如何把联想控股的企业管理经验融合到所投资的企业也是联想控股多元化经营的一种重要方式。这样，联想控股在进入企业投资时，往往会把其企业文化、企业管理制度及经营方式来改善企业机制，激发企业发展动力。帮助企业搭建最适合自身发展的企业机制，通过股权激励等方式充分调动管理团队的积极性，增加企业活力，使其适应市场化竞争。例如，正奇金融就是这种投资、改制及管理制度几者融合而成功的典型案例。

正奇金融作为类金融的典型代表，在成立之前，本来是安徽合肥三家为小微企业提供融资服务（比如小额贷款、融资租赁、担保、典当）类金融业，它是一个市场准入门槛低完全竞争的市场。对于这个市场，在正奇金融确立之前，为何创新担保、国正小贷、金风典当三家企业发展不起来，这不仅在于这些国有企业的运作机制失灵、无效率，也在于这三家企业的市场力有限。比如资本金不足、市场规模小、企业运作无效率、及激励机制不合理等。而这些问题也是类金融相应企业的共性。所以，当时安徽省有担保公司400多家，小贷公司 400多家，典当行二百多家，但都发展不起来。全国的情况也是如此。

但是，当联想控股以100%的股权收购这三家公司并设立正奇金融之后，这三家公司的约束条件就根本性的改变。比如，联想控股直接向这三家企业注资，三家公司以前的注册资本金是7.5亿元，突然上升到15 亿，增加了一倍。后来再增加5个亿，注册资本达到20亿。这样不仅为正奇金融打造了一个得以快速扩张和持续发展的新平台，突破了市场上其他类金融企业难以 超越资金约束的瓶颈，而且在于把联想企业文化、管理制度、激励机制全面引入正奇金融进行企业改制。

比如，确立正奇金融每一个主人翁的态度，对正奇金融管理层充分授权，从而形成企业全新的决策机制，从而全面调动正奇金融管理团队的积极性。同时，在把联想的管理理念及经验引入正奇金融的同时，也建立起了市场化的激励约束机制或薪酬制度。因为在国有企业，并没有市场化的薪酬制度。个人的薪酬多少或是以年限和资历、或是关系、或是以权力，它实际上与个人业绩没 有多少关系，做好做坏一个样。在这种情况下，企业的员工根本没有动力来创造其业绩，反而会让业绩差的员工越来越多。而市场化的薪酬制度就是要建立起一套有 效的约束激励机制。把企业员工的薪酬水平与其他业绩挂钩，这样不仅可以充分地调动每一个员工做事的积极性，充分发挥每一个员工的内在潜能及创造性，从而把正奇金融企业的价值做出来，并形成有效的市场化激励机制。

所以，联想设立正奇金融后，首先是帮助正奇金融梳理了整个的职位体系，从总裁开始，到副总裁、各部门负责人、总监到每一个职位的员工，让每一级对应一个基本的薪酬。在基本薪酬基础上看个人业绩表现以后，以此来决定个人年底工资水平。确立企业管理层及员工的短期激励。同时，也建立了一套中期激励机制。让正奇金融员工长期业绩与其薪酬结合起来，促使正奇员工正 激励中长期化。也就是说，建立一套市场化的激励机制，充分调动了企业内每一个人的积极性，并在企业内部形成有效的竞争机制，从而为健康发展提供持续的动 力。正是这样一套联想的管理制度引入，从而使正奇金融短短二三年内得到跨跃式的发展。几年在改制之前，三家公司收入为2.18亿，净资产是8.4亿，资产 管理规模为35亿，经过两年多的努力，到2014年末，公司总资产达到 67亿元，净资产27亿元，管理资产规模达108亿元。而且当前正奇金融这种快速发展态势更是显著。正奇金融已经成了全国类金融行业的领先行业。

总之，联想控股的多元化经营之道之所以能够成功，首先在于找准市场，即市场需求在哪里，这是企业得以发展的根本所在。当然，市场需求既可是一般性已经存在的市场需求，也可是新的产品及服务所创造出来的需求，而联想控股更注重的是后者。然后，思考企业能够能给市场提供什么样的产品与服务？或面对市场的需求，企业的个体禀赋在哪里？如何通过合适的方式把企业微观禀赋或力量整合起来形成新的市场竞争力，而不只是传统的宏观层面来思考。这才是联想控股的多元化经营成功的关键所在。

文/易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