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所导致的失业风险在短时间内已迅速累积,且表现形式不同于以往,更具主动性和隐蔽性,中小城市压力更大。在政策资源有限的情况下,资源分配应优先保证保障性支出之需,留足留够,为社会提供一张兜底的安全网。
一、失业风险凸显,谨防保障性支出压力陡增
疫情打乱了全世界的经济运行节奏,并首当其冲地冲击就业。目前来看,失业风险已在部分国家迅速累积。就以美国为例,3月份美国非农就业人数绝对减少71万,已逼近2008年金融危机时的谷底,当时单月最多减少近80万。
反观中国,形势也很严峻。2月份中国城镇调查失业率陡增至6.2%,远超过近两年政府设定的5.5%的目标,3月份调查失业率估计还会进一步攀升。
2月份城镇新增就业人数尚未出现绝对下降,但也基本陷入停滞,仅108万,同比回落38%,3月份估计还会下降,甚至绝对减少。须知道,美国2月份非农就业人数尚能增加27.3万,3月份就开始断崖式下降。中国要谨防出现类似的运动轨迹。另一项重要指标即城镇失业人员再就业数量也基本陷入停滞,2月份只有43万人,同比减少1/3强。
如果疫情不能在短时间内解决,失业风险就会持续存在,甚至不断发酵。基于目前国内外各种因素的考量,我们认为这是极可能发生的。此时,兜底政策应进入戒备状态,预估可能出现的洪峰,做压力测试。毕竟,在非常时期能否为失业者提供一张安全网,事关社会稳定全局。今年财政将面临巨大的支出压力,失业救济和社会保障应该排在第一位,这是特殊时期底限思维的特殊要求。
美国已发出类似的警示信号。随着疫情的弥漫,美国申请领取失业救济金的人数已出现可怕的飙升趋势。在3月14日那一周美国初次申请领取失业救济金的人数还只有28.2万人,至3月21日那一周就迅速飙升至330万,3月28日那一周更是达到660万。领取失业救济金的人数开始飙升,3月14日那一周为178万人,3月21日那一周则猛增至300万人,增幅达69%,支出压力凸显。这比2008年金融危机要严峻的多,当时初次申请失业救济金的人数最高峰是出现在2009年3月7日那一周,但也只有66万。
中国应做好充分的准备,虽然现在还没有明确的数据,但估计压力不会小,这从一些间接的数据上可管窥一斑。就以百度“失业金领取条件”搜索指数为例,之前日均只有1000-2000,但从3月26日开始猛增至20000多。
在兜底政策中,有一类人员需要格外关注,那就是就业困难人员,特殊时期他们也更加困难。2月份就业困难人员就业数量只有15万,同比减少34%,这应引起警惕。在七类就业困难人员中有约1/3家庭生活艰难,特别是零就业家庭、低保户、残障人士。他们如果无业可就,生活就会立即陷入困顿。现在全国就业困难人员大约有200万人,目前来看,就业缺口肯定不是个小数字。在制定就业救助政策时,应先向这部分人倾斜。
二、失业出现新特征,兜底政策要重新理解失业
与以往相比,此次失业呈现诸多新的特点,甚至超越我们对失业的传统界定。不重新审视失业的内涵,就很难对症下药。
首先是主动性。
这是需求端和供给端共同造成的结果。一般而言,周期性失业是被动的,是需求不足所引致的,供给端引起的失业是摩擦性的,在失业中占比小。但在此次失业中相当大一部分并不是由需求不足所引致的,而是供给端原因造成的,比如因害怕被感染而不敢去上班。
据报道,受疫情所困,美国有约4600万高接触服务业从业人员待在家中,无业可就。他们算失业吗?按ILO的标准,这不算,因为失业需满足三个条件,即调查前一周没工作、现在正在努力找工作、如果找到工作能尽快到岗。显然,第二条就不满足。但他们中相当一部分人确实无事可做,没有收入来源,如果不纳入失业范畴,失业救济、社会保障和再就业政策就会失调。
这种失调典型地表现在失业率与其他就业指标之间的冲突上。仍以美国为例,虽然3月份非农就业人数、初次申请领取失业救济金的人数等指标已高企不下,但失业率并无太大变化,代表性的U3调和失业率只有4.4%。
类似地,中国对失业人员的定义是,16周岁以上,有工作能力而未工作,近三个月内寻找过工作且有合适的工作能在两周内到岗的人员。现在因疫情影响而无法出门找工作的人很多,有的人甚至就没想过出去找工作。对此,可以从百度“找工作”搜索指数大致看出来。一直以来,该指数的日均值约在10000-20000左右,2009年2月曾飙升至300000,当时随各项经济指标突然下行,就业需求迅速回落,但今年以来该指数一直维持在15000左右,并未明显上升。对因疫情影响而无法出门找工作的人来说,是否纳入失业统计范畴,需要厘清。
其次是隐蔽性。
中国80%以上就业是由中小微企业提供的,它们组织形式灵活,这既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是劳动者权益保护不规范;好处是弹性大,经营不景气时,老板和员工能“同舟共济”,“共度时艰”,员工懒里懒散,老板睁只眼闭只眼;工资拖上几个月,员工也能受得了,这是大企业比不了的。正因为如此,小企业就业比较稳定,被称为就业海绵。面对经济冲击,它们一般不裁员,但要控制成本、维持运转,只能减少工时,相应地,要降薪甚至停发工资。此时失业风险以一种隐蔽的形式出现,并被大家平均分摊。相比于显性失业,隐蔽性失业至少保留了一份饭碗,算是一种次优选择。政府通过各种政策鼓励企业不要辞退员工,就是力图把失业风险隐性化。目前疫情所导致的失业大多处于隐蔽状态。
隐蔽性失业的典型表现就是周均工时减少。一直以来,我国城镇就业人员的周均工时基本都维持在45小时以上,今年2月已降至40小时。
隐蔽性失业还表现在pmi从业人员指数的相对钝化上。以制造业pmi为例,在疫情最严重的2月份,生产pmi指数从1月的51.3降至27.8,回落23.5个百分点;从业人员指数从47.5降至31.8,只回落了15.7个百分点。类似地,1-2月非制造业商务活动指数从54.1降至29.6,回落24.5个百分点,从业人员指数从48.6降至37.9,只回落了10.7个百分点。
基于此,目前失业风险可能比调查失业率等显性指标所反映的程度还要大。
三、政策资源有限,兜底政策先行
面对疫情冲击,各地出台了多种应对措施:减税、降费、减租、降息、暂停缴纳公积金,甚至发消费券等等,不一而足。但政策资源毕竟有限,我们要把它用在刀刃上,资源分配要有轻重缓急之分。
现在所有政策的重心是保就业,从这个角度讲,所有政策也都是就业政策。我们知道,就业政策分积极和消极两种,积极就业政策的出发点是扩大就业机会,提升就业能力;消极就业政策的出发点是保证失业者的基本生活,即兜底。积极就业政策的支出是弹性的,可大可小;消极就业政策的支出确则是刚性的,少一分钱,失业者生活就没着落。基于此,消极就业政策的支出是首先要保证的。纵览各国历史,每逢经济大衰退,保障性支出政策都是先行的,防御性特点更明显。上个世纪30年代美国经济大萧条时期罗斯福新政的核心就是3R政策,其中第一条就是救济,其后才是复兴和改革。
此次疫情爆发后,欧美国家普遍也进行了大力度的救济,但形式有别:美国允许企业裁员,但为失业者提供补偿金,这算直接救济;欧盟诸国则向企业提供救济,鼓励其不裁员,并在停工期间为员工支付50%-80%的工资,这算间接救济。中国的做法是兼而有之,且手段更为多样,比如有的地方政府规定,对不裁员的企业,可以返还几个月社保或提供就业补贴。不管用什么手段,最终政府还是要为之买单,并汇集成收支压力。
今年受疫情影响,财政压力会非常大。1-2月,全国一般公共预算收入为3.52万亿元,同比下降9.9%,税收收入同比下降11.2%。财政支出缺口很大,2019年实际财政赤字率已达2.9%,逼近3%的国际警戒线。
收支压力在中小城市更严重。财权与事权不对应,是近年来财政纵向失衡的一个重要表现。但中小城市的失业风险恰比大城市更高,就以调查失业率为例,2月份31个大城市为5.7%,比全国平均水平低0.5个百分点。
在此背景下分配政策资源更应突出重点,只有把保障性支出留足留够,才能做到心中不慌。至于其他一些支出,能省的省,能交给市场解决的尽量交给市场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