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1987年版《红楼梦》之《枉凝眉》),2010年新版电视剧《红楼梦》的主题曲变成了《许我一个红楼梦》:“你是误入凡尘的仙草,我是人间多情的石头……太虚幻境,湮灭了红楼”。
自从2006年“红楼梦中人”大型选秀开始,到2009年9月全剧杀青,新版《红楼梦》(120回,全长50集)前后历时4年,其间曾备受争议,今年6月在一些地方频道播出。
在中国的政治生活、经济生活中,《红楼梦》曾经扮演过重要的角色。毛泽东一生对《红楼梦》常读不厌,多次借此来评议时事,并说“贾宝玉是中国历史上第一大革命家”。至于企业家与《红楼梦》有什么关系,也许除了那里面的生意经、厚黑学、关系图,吸引他们的还有“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悲剧性、命运感。
地产商人冯仑并没自比“通灵顽石”贾宝玉,却也非要在新版《红楼梦》里插一杠子,原因无他,导演李少红及剧组主创人员是万通新新小镇苏园别墅的“业主”。在所谓的“中国私家园林”苏园居住了一年多,李少红与“宝黛钗”等主演获得了很多创作感受。这苏园被他们誉为剧中的大观园。更早之前,老版红楼梦的“林黛玉”陈晓旭也在苏园购置过房产。
6月4日,距离新版《红楼梦》在卫视开播90天之际,冯仑邀请《红楼梦》剧组主创人员重回苏园,与李少红品茗说戏,感叹跟《红楼梦》的缘分。最后演员现场唱了《许我一个红楼梦》:“这一场繁华梦,曾携手同游……自古红颜多薄命,时光带不走不朽的温柔……”
冯仑:新版《红楼梦》跟咱们这个园子有关。一开始《红楼梦》有非常多的议论,后来潜心拍戏非常辛苦,中间我到片场看过两三次,在这个过程中,你觉得和以前拍《橘子红了》等相比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李少红:像《大明宫词》是原创式的作品,你的艺术发挥的空间是比较自由的。《红楼梦》是不一样的,它是一部名著,而且又是四大名著中最复杂的一部,这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挑战,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实际上也有很大的艺术空间。在四大名著中,《红楼梦》的文学价值是最高的,它对人物、场景、艺术的含金量也是最高的,所以有时候我觉得是在用我们这一代人的智慧来跟它抗衡。
冯仑:过去有个说法,叫“少不看水浒,老不看三国,男不看西游,女不看红楼”……上一版《红楼梦》是男导演,这一版是女导演,最大的不同在哪儿?
李少红:《红楼梦》的作家是男性,但它是一个刚柔并存的作品。我觉得曹雪芹的聪明就在于他把宇宙、人生、社会大事放在家长里短来讲,你感觉到好像风花雪月,实际上它讲了社会层面,甚至讲了人的轮回,讲了特别东方的伦理,表面上看很柔和,但是它里面有很多刚性的东西。男导演的诠释和女导演的诠释你都不能够排除从这两个视角去看,男导演可能更偏重刚的一面,女导演更能理解家长里短所涵盖的丰富内涵。
曹雪芹统领《红楼梦》只用了四个字——亦真亦幻,但这四个字真的能难死人!我必须用电影的手法来拍这部电视剧,否则绝拍不出来这个意境。我们这四年做的努力就是要完成这四个字,亦真亦幻,让你感觉又真又假,又像梦境又像现实,在虚实之间。大家看了片子以后,如果觉得真有点像梦境,我觉得是对我极大的奖赏,对我们极大的肯定。
冯仑:很多政治家都看《红楼梦》,毛泽东当时看到大观园里的两派斗争……但是变革 三十年以后,新一版《红楼梦》你觉得最感动人的故事是什么,哪些最容易打动当下的80后、90后?
李少红:当下的80后、90后,他们肯定还是会喜欢看爱情故事,我觉得“宝黛钗”确实是很精华的故事,还是人的最情感的东西能打动人,而且它是世世代代亘古不变的人的情感,所以还是这个方面会取胜的。
有意思的是,我们是从“文革”那个时候走过来的人,知道毛主席当年用林黛玉的话“东风压倒西风”来比喻国际形势……《红楼梦》是跟现实社会联系特别紧密的戏,它伴随了我们几十年政治、历史的变化,像王熙凤治理家庭,探春分田地,搞承包制,这都是最早咱们变革 开放的时候,搞经营管理的时候会讲到的。
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中国是一个关系学非常强的国家和社会,《红楼梦》里就有门子这样的人(刘仪伟演),门子的谐音就是门路。贾雨村判案的时候拿出来护官符,护官符是什么?就是关系图,“贾、王、史、薛”四大家族……所以你就觉得两百多年,中国社会基本的状态和结构没有变,《红楼梦》实际上是离我们现实生活最近的一本书。贾雨村本想正义地判薛蟠打死冯渊的人命案,门子警告他不要这样判……贾府被双规、查抄之后,宝玉的朋友北静王救了贾家……
冯仑:按时下的话说,都是讲的富二代的故事。
李少红:就是富二代。这四大家族也有区分,贾家实际上是“建国”时候的功臣,贾宝玉是“解放”以后官宦之家的二代。王夫人家、史家是真正的贵族,是有钱的,所以《红楼梦》也是一个政治和财富的结合。
冯仑:在这样的园子里,礼数特别复杂,《红楼梦》那个封建时代在生活形态上的文明达到了很高的水准,怎么能把这些演员训练到,他们能绷得住吗?
李少红:在宁府跟荣府,礼仪非常繁复,大观园反而有一个伊甸园的感觉,他们非常自由,有一个非常好的老师李纨,组织诗社,大家做一些游戏,可以摆脱老年人的规矩,包括吃鹿肉、吃螃蟹是他们释放的时机,他们无拘无束,可以不讲礼仪。
冯仑:一群小孩在里面有点玩疯了。
李少红:对,有点玩疯了,等于规避了社会规范的一个地方,所以大观园才那么可爱,那么值得留恋。
冯仑:所以也有政治家讲看见了大观园里的民主精神。
李少红:对,所以王夫人最后觉得孩子们长大了就不能这么疯玩了,一点规矩没有,男女界限也没有,还是把大观园给关了吧,最后才有抄家大观园这些问题出现。
曹雪芹确实在北京住过,但他是金陵人,《红楼梦》里的宁府、贾府实际上是恭亲王府的特点,只有大观园是南方特色的园林,这个是以前的影视作品都没有着重体现的。
冯仑:我们因为《红楼梦》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而且有了深入的合作。前面的林黛玉跟我们也有关系,晓旭后来做了生意,经人介绍我认识了她,她是我们亚运新新家园的客户,后来她又在万通中心买了写字楼……人生、命运的确都有很多不可琢磨的地方,你在整个拍完这个戏以后,对于你个人未来的生活和工作会有很大的影响吗?
李少红:我觉得会吧,拍《红楼梦》这四年,我自己感觉好像又上了一回大学,有一些东西没有这个机会你永远不会碰到,像园林、建筑,可能不是因为拍《红楼梦》,我永远不会搞清楚。如果没有《红楼梦》的话,我永远不会有机会住到苏园里来。我总是非常感谢人生中的每一个机遇,我觉得这些机遇实际上都是给你计划 的,你认真对待就会有收获,如果不经意就会像白水一样从你身边流过。其实我觉得这一版和原来的不一样,原来的演员没有现在的机遇这么好,机会这么多,大部分老版《红楼梦》的演员,后来成活率并不高,只有邓婕是唯一一个。
冯仑:她也是嫁人以后,夫妇两个人一块儿创业。
李少红:《红楼梦》跟我们一生结下了不解之缘,每个人的命运都因为《红楼梦》而被改变。(指着现场的演员),周毅演李纨,李沁演少年宝钗,于小彤演少年宝玉,蒋梦婕演少年黛玉,他们也在这儿度过了15个月。我有时候跟冯董讲,新新小镇是我们未来明星的摇篮。但是我希望他们不光是停留在《红楼梦》这一块,这只是起点,他们现在要从人物中走出来,去面临新的生活,去面临未来。
冯仑:有人问《红楼梦》与管理的关系,管理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件事,《红楼梦》里讲的最复杂的都是人际关系。实际上做企业管理最重要的是懂人,在中国来说,当法制不健全的时候,人际关系就特别重要。中国几百年以来,法制是靠伦理和情感调节的,讲究你能够把复杂的关系处理得大家很舒服,这是非常高的境界。
李少红:我拍完《红楼梦》以后有一个很大的感觉,真的不要去担心,杞人忧天—古典文化能不能继承。我根本没想到有这么多年轻人会这么喜欢《红楼梦》。主题曲还没出来的时候,很多年轻人在网上发帖子,说有没有人跟李导演说一声,能不能用昆腔,他们认为昆腔的音调是最符合《红楼梦》的……所以,真的不要担心,再过五千年中国人还是关心中国的文化,我觉得这一点是亘古不变的,跟人的基本情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