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纯技术的角度看,现在是企业家的好时代,计算机技术变得越来越发达,许多科学和技术领域——基础物理、生物技术、材料科学、军事技术也都在创新中得到发展,最重要的是,能源行业有了突破性的创新。正像未来主义者彼特·施瓦兹在他的新书《注定的惊喜:动荡时期的前瞻思维》(纽约出版社,2003)中所写,2025年汽车主要使用什么燃料到现在为止还是悬而未决:它可能仍然是汽油、也可能被氢(通过燃料电池)、天然气(通过涡轮机)、电力或某种混合物所取代。能够提供主要能源的公司将会在未来的数十年里垄断下一个工业时代,承诺在世纪之交就已经灭亡了,没有人能确切知道汽车时代的燃料是蒸气、汽油还是电力。
在瞬息万变的后泡沫经济时代,产生下一个科技浪潮所必需的资金将比前几年要难。并不是因为资金短缺,也不是因为没有可以投资的行业。在风险资本投资公司工作的一位朋友告诉我经常有很多企业家找到他,希望他能够帮忙推荐可靠的投资人。“我知道很多有钱人,”我告诉他们,“但是他们不会马上想和你或其他人说话。”
传统上把支持长期创新的投资叫做“长线资金”。当长线资金缺乏时,税法和信托法提倡进行短期投资,但长线资金的拥护者——哈佛大学战略家迈克尔·波特和前任劳务秘书Robert Reich却强烈反对。现在真正缺乏的是信任。
下一次工业革命的领导者们应该怎样筹措资金呢?一月份,我带着这个问题参观了纽约市奥尔巴尼区附近的一家小公司Plug Power 公司(拥有320名员工),信任和耐心是这个公司成功的奠基石。
力挽狂澜的艺术
作为第一个独立生产氢燃料电池的厂家,从刚刚起步开始,Plug Power的发展就对投资者的信任非常依赖。1997年成立之初,Plug Power是机械技术有限公司(Mechanical Technology )的分公司,而后者又是通用电气公司的分公司,Plug power的技术实验室主要由通用电气的工程师和科学家们组成。Plug Power搭乘着网络经济的过山车从新股发行时的每股市价15美元飙升到2000年2月鼎盛时期的157美元,然后又下跌到7美元并一直保持着这个数字。在业绩下滑的过程中,公司经历了一场危机:创始人兼CEO加里·米特曼(Gary Mittleman)突然在2000年辞职,而且一系列的官司也随之而来。
现任CEO罗格(Roger Saillant)于2000年12月上任,当时股价已经跌到20美元以下,而且呈下降的趋势。罗格博士既不是一个“灌能”高手也不是经验丰富的企业家,选择接手一家问题重重的企业对他而言是相当冒险的。他现年55岁,在此之前,他一直在底特律从事汽车行业,在福特汽车公司做过机器维修工,并从工程技术岗位提升到生产管理者的位置上。
当罗格博士还在福特的时候,我就结识了他,当时我们一起参加企业的学习论坛,他有一头灰色的短发和一张粗犷的脸,看起来很像呆板的海军中士,也像是在青年时代有过很多格斗的感情冲动的拳击手。但外表背后的他其实举止温文尔雅,交谈果断坦率,思想敏锐深邃。比如,罗格博士认为:如果在任期间企业发生停业整顿,CEO就应该被解雇或者处罚,他说他们应该在问题出现之前就采取预防措施。
在福特公司任职期间,他曾经到墨西哥、匈牙利、泰国和印度开展业务,去美国、中国和北爱尔兰挽救那些濒临破产的元件生产企业,让它们恢复赢利能力。他通常会和当地的员工交谈,倾听他们的理想和抱负。在失业率很高的爱尔兰贝尔法斯特地区,他的工作就意味着当地的年轻人们可以获得工作保障,尽管那个工厂濒临倒闭的边缘,罗格博士还是为当地的年轻人留出了22个学徒工的位置,他的这一举动大大增强了员工的信任感,使那个工厂得以起死回生,重回发展轨道。
在Plug Power,罗格博士正在面临一系列麻烦,其中一个就是快速萎缩的现金流和主要产品漫长的开发周期之间的矛盾。燃料电池是利用天然气或纯氢的化学反应产生电能,这种产品有的外型小巧,可用于手机;有的体积庞大,可用于汽车和建筑物。和传统的内燃发动机相比,燃料电池不仅更清洁环保(它们释放的废物是纯净水),而且兼容性更强(它们可以轻松兼容其他技术)、更安静(它们运行时不发出噪音)、更有效。但是很多能源专家说,至少还需要5到15年这种产品才会成为家庭普遍使用的廉价消费品。
所以公司面临着两难的困境:Plug Power要想生存,员工必须把眼光放长远,不要只看眼前利益;同时,按照现在的资金使用率,公司现有的现金只能维持到2005年。罗格博士凭借自己在组织学习方面的知识背景,选择了把企业面临的困境开诚布公地告诉员工和股东的做法。
缩水的财富
要得到两大阵营的承诺是一项艰巨的挑战。当罗格博士来到Plug Power时,他发现公司劳动力主要由20几岁到30几岁的年轻人组成,仅在一年前,他们还都是百万富翁,他们幻想自己能改变世界,变得越来越富有。但是所有的财富都成了过眼云烟,正像罗格所描述的:“他们很愤怒、很沮丧,并通过各种方式发泄着自己的挫败感。”
他们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企业是否能生存下去。有一个曾经看跌的投资者在2001年2月的时事通讯中把Plug Power选为有野心企业的典型代表。即使公司能够完成生产计划,但时事通讯的编辑Eric Fry还是写道,基本的商业目标是否能够保证依然是值得怀疑的:“美国能源部预测到2020年之前只有100,000个家庭会使用燃料电池技术,就算这些家庭购买的全部是Plug Power的产品,Plug Power平均每年也只能卖出5,000套产品,这个数字是不能达到Plug Power制订的75亿美元的市场目标的。”
为了维持企业的正常营运,罗格博士不得不裁员大约160人。而员工在私底下都流露出担心和不信任的想法,罗格博士在自己家大门下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道:“你明显没有对企业尽到全责。你甚至没有把家从密歇根州搬到这里。”写纸条的人发现罗格博士驾驶的福特汽车依然挂密歇根州的车牌。
罗格博士把这张纸条张贴在公司的公告栏上,同时附上了他手写的一篇长长的回复。卡车是从福特公司长期租赁的,现在还没有时间归还。这次事件不久,罗格博士就开始用挂纽约车牌的丰田汽车。
在裁员之前,他让公司里的每个人参加一个为期三天的课程,学习企业的原则。包括组织学习的精髓——“推论的阶梯”,这个学习 工具向人们展现,推论出错误的结论是多么容易。这个课程还讨论了可持续发展的观点——从提倡为后代子孙保护世界财产的环保运动发展而来的管理哲学(不过很奇怪,Plug Power的大多数人从来没有听过可持续发展这个词,尽管他们的产品和环保紧密相关)。这些价值现在被看成是Plug Power核心竞争力的主要源泉。罗格博士说“文化的持续发展”是决定谁将生存的一个因素。
当一个公司明确地以这种方式建立价值观并把它做为实践的试金石时,这会对CEO和其他的管理人员产生很多压力,罗格博士回应这种压力的办法就是让更多的人挑更重的担子。在我今年访问Plug Power之前,公司已经创造出一种类似同心圆的管理结构。管理团队和精选出来的高绩效员工定期会面,共同制订长期的目标。其中一个自称 “Spark Plugs”的小组已经制订了一套战略计划,包括一个价值观:我们未来的孩子将会知道我们是能源转化的负责人。很明显:孩子位于Plug Power文化意识金字塔的塔尖。公司邀请员工的家人参加野餐会、节日派对和其他公司的聚会,并把员工小孩的图画汇编成日历。罗格博士办公室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墙上挂满他孙子和其他小孩的图画。这是在提醒所有Plug Power的员工:小孩的价值胜过金钱。
“我到Plug Power的时候,它的股价一直在下跌,” Spark Plugs小组的Koren Hart说,“但是跟许多其它公司相比,它有更让人激动的东西:发展一项长期事业的雄心,当人们有理想的时候就不会感觉到窒息。”
你可以想象到投资者对孩子高于金钱的价值观持怀疑态度。事实上,Plug Power也一直在寻找需要的资金,去年的收入已经翻了一番,从6百万美元到1千2百万美元,但是1千2百万美元还远远不能满足公司的需求。2003年3月,公司开始着手收购一家叫做H Power的资金充裕的燃料电池生产商,这个行动通过给对方授予股权来获取资金。华尔街依然持中立的态度,加拿大皇家银行的投资者认为它的运作低于一般市场价格,行业分析家认为罗格博士“成功地削减费用,把公司从濒临破产的边缘拯救回来”。
高度克制的悲观主义者
罗格博士在过去两年里采取的措施流露出对公司前途的一种悲观情绪。2002年的年度报告,并没有像很多公司那样掩盖自己的危机,相反,却用了8页的篇幅列出了存在的所有问题——技术缺陷、意外事故、天然气短缺和经销商存在的问题,以及一些足以使Plug Power员工的理想和抱负化为泡影的问题。罗格博士故意在2002年的年会上表现得非常沮丧,以至于一个股东警告他:“我的心都被搅乱了,所有的事情都是负面消极的,让人看不到希望。”
“我也备受困扰,”罗格博士回答,“我很抱歉给你带来的伤害。”据当地一家杂志《商业评论》的报道,罗格博士接着说:“人们投资的动机是多重的。只有那些愿意投资这个行业的人才有这个承受能力。”
在会议结束时,股东们为他热情鼓掌。甚至那个持怀疑态度的股东都告诉《商业评论》:“他是个诚实的人,我将继续投资Plug Power。”尽管收入增加,前景也更加明朗,但是五月份召开的年度会议对未来的预测依然很保守。罗格博士试图树立一种完全不同于前任者的领导风格——抱最好的希望,做最坏的打算。
罗格博士说:“今天的投资者们意识到只在一家公司上孤注一掷是非常不明智的,当然,如果他们知道他们将在5年以后得到回报,那是另外一回事,但是现在的很多承诺都是无法兑现的。现在的投资者也意识到每个赌注都是不相同的,在这样的背景下,我的工作就是为投资者提供足够的智慧以使他们摆脱恐惧感。”
自从我访问了Plug Power之后,我都试图弄清楚罗格博士一直寻找的那种资金是否存在。一些作家,像《胆怯的资本主义:全球财务的神话》(2003)的作者——英国学者Daniel Ben-Ami和《胆小的公司:为什么商业害怕风险》(2001)的作者Benjamin Hunt认为资金已经永远一去不复返了,因为主流商业对风险投资已经建立了根深蒂固的厌恶之情。
“资金流的枯竭使公司越来越难以抓住商机,”Hunt先生说,“公司的管理者用回购股票的方式返还给投资者几百万美元,而不会在把钱投资在高风险的新项目上。从投资方的角度说,他们同样对风险感到厌恶,为了避免损失,他们紧紧地把钱攥在手里,所以整个商业体系就变得缓慢迟钝、墨守成规。”
但是有一个观察家得出了完全不同的结论,经济历史学家Carlota Perez去年出版的《技术革命和金融资本:泡沫和黄金时代的动态发展》(2002)得到了经济学泰斗W. Brain Arthur和William Janeway的大力夸赞。Perez先生认为从18世纪末期开始的工业革命至今一共有5次伟大的工业发展浪潮。每次技术变革都遵循了相同的过程模式:大胆新技术的“大爆炸”、高度狂热的投机时期(她称之为“狂热”)带来经济危机;然后是基础更加牢固的增长浪潮(她称之为“协同”),最后进入增长缓慢的低迷期。一次变革就意味着工业基础设施的一次全新创造。从1908年开始的变革将蒸汽机垄断的社会变成电力和石油并存的社会。
寻找长期资本
在所有5个过程中,关键的驱动力就是投资者的金融资本和长期的生产资本之间的冲突。更长期的生产资本越来越多地来源于暴发户公司赚取的利润。
比如根据Perez先生的说法,我们现在正在经历的浪潮开始于1972年半导体行业的商业发展,最初的30年里,金融资本和迅速的资本回报垄断了商业系统。危机(刚刚过去)总是包括反应过度、泡沫爆发和欺诈行为曝光,如果第5次过程重复过去4次的模式,长期的生产资本将会出现在核心的位置,了解这一情况的投资者将把他们的钱投资到更长期的行业。
也许你会得出结论:像Plug Power这样的公司只需静静等候成为自己开拓的新行业的领导者。但是事情并非如此简单,Perez先生指出在变革过程的协同时期,“除了诱发不诚实的风险以外,短期的财务标准不再能为平稳的投资和技术决定做出指引。”换句话说,信任已经成为将一时的狂热转化成持续增长的核心元素。
如果Carlota Perez是正确的,那么像罗格博士这样的企业家或CEO需要做出的高明之举就是不仅要在产品上,而且要在自身和员工身上建立信任感。身处这个过程中,任何真正需要长期资金的公司都不能套用固定模式来吸引资金。要做到这一点,它只有发展一个将员工和投资者的利益紧密相连的包罗万象的、创造性的、诚实的战略。当人们开始经营一个新兴行业时,总会出现信任上的一次大跳跃。但是我们现在身处的过程中,所有玩家特别是员工和投资者必须一起跳跃。所以现在不需要全能的指挥家,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CEO,能像罗格博士那样知道怎样调动员工和投资者的积极性,让他们一起圆同一个梦。
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要想在下一个变革过程中取胜,不管是Plug Power的员工、CEO还是投资者都没有太多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