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企业的未来,需要一大批具有新文化特质的企业领导者。中国企业文化的演进,也主要体现在新型企业领导者精神境界的提升上。
具有“新文化特质”的企业领导者,其领导方式应属于“价值观型领导人”。这一概念是由多伦多大学罗伯特・豪斯在其首创的“路径―目标”理论的基础上提出来的。这种领导方式或领导行为,以组织愿景和核心价值观为核心,注重领导者价值观的自我管理,也注重对企业组织及团队的价值观管理,包括领导者向组织注入价值观,形成、强化、分享组织价值观等。
“价值观型领导”与儒家文化关于领导的定义是相似和契合的。儒家将领导方式描绘为“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论语・为政》)。这里所说的“德”,就是组织的愿景和核心价值观。
以价值取向辨别领导风格
所谓“价值取向”,包括两方面内容:一是指企业领导者的价值偏好、价值追求,对各种不同价值的态度,以及驱动行为的动机;二是指实现价值的手段、方式和途径。显然这里的“价值取向”是“知”和“行”的统一,它们是我们概括、分析中国企业领导者类型的两个维度。
为在一定的坐标系和框架下讨论研究企业领导者的价值取向,有必要对不同价值取向的领导者类型(同时也是领导方式类型)进行划分。
从“价值偏好”(横轴)维度看,可分为“利益型”和“事业型”,前者意指追求物质利益,后者意味着追求人生价值的实现。比如成就一番事业,得到社会认同,获得社会声誉等;最高的境界是超越个人本位的使命追求,即生命对某种责任的承担。在中国古代,儒家文化背景下的书生们,“以天下为己任”,其使命是“家国情怀”――“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当今的企业家,其使命主要投射于企业共同体:企业的可持续成长(基业长青)、企业的价值制造(相关利益者各有所获)、企业的社会责任(产业发展和社会进步)。在这一横轴上,利益追求和事业追求并不是完全矛盾、非此即彼的对立关系,而是一种递进关系;从左至右体现的是目标的扩大、延伸和超越。
从“价值实现手段”(纵轴)维度看,可分为“机会导向型”和“能力导向型”。前者指企业领导人实现目标和理想时,主要凭借外部市场或行业中的机会,其工作的重心在于寻找、发现、整合这些外部机会。而“能力导向型”与之相对,意味着企业领导人将目标、理想实现的驱动、支撑、保证因素定位于企业内部的能力,其致力于能力的打造和提升。饶有意味的是,企业战略理论主要分为两大流派:一是“结构派”(主要基于美国企业的实践),二是“能力派”(主要基于日本企业的实践)。其实,“结构派”理论,与“机会导向型”有异曲同工之处。
把前面讲的“横轴”和“纵轴”结合起来,就得到了四个象限,即四种企业领导者类型(图1)。
以上四类领导者的命名未必准确。有人可能会问:这里面怎么没有“战略导向型”?从战略的一般
意义上说,这四类领导者类型都蕴含着战略选择,即便是“投机”,也可视作一种“战略”。但我们一般说到“战略导向”时,往往有特定的含义,比如具有远大的战略意图和清晰的战略方向;有自洽(符合逻辑,不自相矛盾)的战略框架,对战略目标实现的路径和过程有所设计和规划等。从这个意义上说,可能只有“使命型”领导才是真正的“战略导向型”;“生意型”和“策略型”领导有一定的“战略导向”成分,而“投机型”则与“战略导向”无关。
需要指出的是,四类领导者中都有成功者,也都有不成功者。“投机型”领导并不一定意味着失败;而“使命型”领导也不能保证企业一定获得成功。当然,从企业成长的长远视角看,“使命型”领导更有可能使企业走得远一些,迈上的台阶高一些。可以这样说,“使命型”领导是成就卓越、伟大企业的必要条件。
企业领导者的类型是可以动态转化的。转化的路径和过程恰恰是我国一些企业家成长和进步的轨迹。一般情形下,企业领导者类型的演变沿“N”形路线,即“投机型”――“生意型”――“策略型”――“使命型”,但也可以变为正反两个“L”:“投机型”――“生意型”――“使命型”,或者“投机型”――“策略型”――“使命型”。
细分领导者的四个类型
下面,我们对四类领导者类型再作一些较为详细的描绘:
投机型领导
投机型领导具有强烈的财富动机。工作的重心在于寻找、捕捉外部机会,且无确定的方向和定位。用毛泽东的话说,就是这里有利就到这里去,那里有利就到那里去,无一定原则,无一定方向。目标短期化,不太关注企业长久利益和可持续发展,不重视管理和组织建设,忽略企业长期发展的基础。在实现目标的手段上,喜欢出奇制胜,不按常理出牌,甚至不按规则行事;重结果不重过程,热衷于“超常规”发展。
就人格特征而言,投机型领导敢于冒险(俗称有赌性),习惯于“紧运行”(在资金、人才等约束条件较为严苛的条件下运作)。如果成功,将是以少胜多的奇迹;如果失败,则容易陷入绝境。
生意型领导
生意型领导和投机型领导一样,同样具有强烈的财富动机,但将目标放得较远,注重长期利益。通常在既定的业务领域内精耕细作,以求利益的最大化。为此,重视团队建设和专业人才的开发,重视积累经营资源以及打好管理基础。生意型领导和使命型领导的最大区别在于:有将企业做大做强的愿望和决心,但缺少做产业领袖、致力社会进步的抱负、追求和境界,对产业发展无强烈的责任意识和奉献精神。
生意型领导在实现目标的手段选择上,步步为营,精细运筹,具有理性精神和专业意识。既不投机取巧,亦不浮躁虚妄;处理各种矛盾关系较为平和;低调做人,务实做事,不喜欢空谈。在商言商,是他们的基本准则。
我们很难在公开场合看到他们的身影(他们通常只和小圈子中的朋友以及生意伙伴交往),没有什么特点就是这群企业家的特点。
策略型领导 策略型领导愿景宏伟、志向远大,这方面和使命型领导相似。但是,在实现目标的手段上,策略型领导有不同程度的机会主义色彩。可以说,策略型领导是理想主义和温和投机主义的结合体。为了实现做大做强企业的抱负,策略型领导会主动地选择和把握机会,常常以“东方不亮西方亮”的态度均衡布局,形成多主业或者主业带动其他副业的多元格局。在聚焦和专注方面,策略型领导稍逊于使命型领导。
策略型领导注重运筹谋划,敢于冒险,偏爱“弯
道超越”,热衷并购等资本运作。进入互联网时代,更是津津乐道于“颠覆性创新”,谋求从商业模式层面结构性地进行战略变革――毕其功于一役。在组织内部,则有强烈的“折腾”倾向。对长期性的能力(技术)积累、管理提升工作,重视程度和专注程度均不及使命型领导。急于求成、总是试图从策略层面而非本源(基础)层面解决问题,是策略型领导的主要特征;而方向多变、根基不牢是策略型领导所管理企业的普遍现象。
策略型领导由于注重出“奇”致胜,因此显得具有充满智慧的战略思维(有些在实践中并不能完全行得通)。他们大都属于魅力型领导,个性鲜明,既高调做事,又高调做人,经常在各种媒体上抛头露面,是媒体的宠儿,也是年轻创业者们热议的对象。他们最热衷的情境就是站在电光闪烁的台上,对着黑压压的人群,阐述未来趋势,构思“一盘很大的棋”。
使命型领导
使命型领导将经营企业作为一种使命,对企业怀有宗教般的信念;“企业至上”、“一切不能妨碍企业成长”,是他们的基本理念。他们通常有超越财富目标(可以包含财富目标)的事业追求,有强烈的成就动机、进取精神和责任意识(包括企业责任、产业责任乃至社会责任)。其中的佼佼者,继承了中国传统文化中最优秀的精华――超越“小我”的理想主义和家国情怀。
在“使命”的牵引和驱动下,使命型领导有率领企业攻坚克难的巨大勇气和坚定信心,也有志向高远的战略蓝图和战略意图;始终具有危机意识,有创新变革的强劲冲动。他们不断锤炼战略思路,力求使之符合实际、适应未来变化。在较为清晰的战略导向下,他们不会轻易被外在机会所诱惑,往往聚焦于核心业务和关键要素,关注影响企业长期持续成长的基础性变革,重视价值观管理、组织建设、人才培养、核心能力培育以及管理体系(平台)的构建。
使命型领导虽然是理想主义者,但并不迂执和呆板。他们重视使命达成,重视目标实现,重视结果,能够将原则性和灵活性结合起来(所谓的外圆内方),甚至不乏实用主义――吸纳一切有利因素为我所用。有人说,使命型领导就是理想主义和实用主义的结合体,这不无道理――他们具有理性素质(这与“生意型领导”相似),客观冷静,很少情绪化(而“壮怀激烈”、将经商活动审美化则是“策略型领导”的常见症状),方向坚定、目标明确,但在战略路径、战略举措以及资源安排等方面亦留有较大的回旋余地,他们也很善于处理“进与退”、“变与守”、“新与旧”等多种矛盾关系。饶有意味的是,他们战略上偏执,战术上谨慎;构想时举重若轻,而执行时则举轻若重。
使命型领导既有远大抱负,又能脚踏实地地埋头苦干。他们倡导艰苦奋斗精神,始终保持谦虚谨慎、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的工作态度;他们韧性强,“咬定青山不放松”,遇到困难不轻言放弃,在企业面临重大挑战时,他们沉着应变,常常能带领企业峰回路转甚至绝境逢生。
使命型领导由于其使命追求,加之率领企业从胜利走向胜利,因此具有强大的精神感召力和非权力影响。如果他们再“舍得”与员工分享利益,那就更会得到社会认同和员工拥戴,如果他们关注产业发展、引领产业进步,很快就有望成为产业领袖。
很多使命型领导,都像苦行僧般孤独地跋涉在崎岖的山路上。他们为人低调,远离媒体,信奉“多做少说”;这更加增添了他们身上的神秘感,更加激发了人们的敬意。
有的读者也许会问:中国的著名企业领导人,哪些人属于“投机型”,哪些人属于“生意型”,哪些人属于“策略型”,哪些人属于“使命型”,笔者在此就不一一对号入座了。读者可以用自己的眼光,借鉴我们的分析框架,观察自己熟悉的企业领导人,看看将他们放在哪一类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