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编年体的左氏春秋,品读庄公元年至三十二年的记载,鲁庄公事迹平平,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但是,在看似无所作为的背后,是齐晋秦楚开疆辟土,争王争霸,是强邻霸主齐桓公的闪亮登场,是周朝的衰微,是周天子分封的诸侯纷纷身死国灭。庄公治下的鲁国,有失误,有不平,有很多次面临亡国的危急时刻,但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御敌于国门之外。国内虽没有贤相管仲,但也没有出现后来那样让鲁国屡屡蒙难的庆父,国家总体上安定、繁荣、发展,为鲁国这样国小民弱的国家能够在列强环绕的情况下立国百年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庄公不愧为一个有远谋、重大局的领导者,而他能够承上启下、固本宁邦的过人之处就在于甘做绿叶,甘当扶梯,屈居幕后给下属施展才华的舞台,给属下流芳万世的机会,也确保了鲁国在自己的治下安全稳定,实现了双赢,这是鲁庄公作为一名领导者最大的成功所在。
领导一词,最基本的含义是“引领、指导”,领导的角色,就如同是行路中的向导、演出中的导演、比赛中的裁判。衡量一个领导成功与称职的最根本的标准就是任内做到单位不出事,有发展,离任后能给继任者打下可持续发展的基础,而这一目标实现的前提就是管好人、用好人,做到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作为一个领导,如果既想当向导领路又想做游客流连,既想当导演导戏又想当演员演戏,既想当裁判评判又想做运动员上场,方方面面都能出成果、出风头,最终将会鞭长莫及,一事无成甚至丧失根本。因为一个人的能力有限,精力有限,而社会分工十分精细明确,社会发展各项工作非常繁杂,只有各尽其责,集思广益才能完成任务有所发展。人中龙凤、一代贤相诸葛亮借得了东风,败得了曹公,不可谓不神通广大,然而他事必躬亲,事无巨细,不仅因为过度劳累而英年早逝,还造成了蜀国无大将、廖化做先锋的不利局面,蜀国的灭亡,和诸葛亮面面俱到成就自己贤相完人的美名而导致后继无人是脱不了干系的。
领导者不恋名、不贪利才能有作为,不失误,成事全己,确保功成身退。再读《曹刿论战》:既克,公问其故。对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虽然公无言语之记载,但一副领导者谦逊的模样,已经可以想象。毕竟仗打赢了,危机解除了,作为领导者的庄公,即使没有指挥作战的功劳,在发现人才的问题上也应当记下大功。这个曹刿,入宫前先大肆贬低领导者,称其鄙,入宫时直接质问何以战,三问两否,直至成功之时仍然侃侃而谈,实在锋芒毕露,让领导者情何以堪?此时的领导者庄公,完全不必多此一问,用自己的“无知”来成就曹刿的美名,甚至可以干脆将功劳揽到自己身上,然而庄公这样做了吗?没有。
孔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领导者也是如此,不需要证明自己太聪明,也不需要制造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这个假象。造神运动、搞盲目崇拜的实质还是过于求名,而名与利实质上是难解难分的,过于求名的背后必然是一种好利的动因使然。成克杰、王宝森、胡长清能够从基层走上高级领导干部的岗位,没有一定的能力和政绩是不能实现的,然而他们把名利看得过重,把群众和属下看得过轻,太重视发挥自己的能,太重视展示自己的能,最终发挥到自以为是、唯我独尊、无法无天,在位时虽然风光无限,但最终“官位”不保,身败名裂,给国家的发展、单位的建设造成无法弥补的重大损失,教训不可谓不深刻。和这些不能一以贯之的失败者对比,我们才能体会到庄公的高明:舍小名成人之美,成大事社稷无忧。领导者和下属之间绝不是你赢我输的零和博弈,而是实现双赢的合作关系。试想如果庄公在成事之后过河拆桥,甚至因为曹刿的冒犯而杀了他,贪天功为己有,下次齐师伐我之时,还有谁能够请缨抗敌,出谋划策?最后落得个被敌军俘虏国破身亡的结局,要再多的名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