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09月01日    《管理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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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子开创的私学,教育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培育君子。君子一词,在《论语》中出现过107次,可以说其频率是相当高的。韩愈把师道概括为“传道、授业、解惑”。实际上,传道授业解惑只是途径描述,通过这些不同途径要达到的目标是育人。而在育人方面,孔子是当之无愧的先师。

    君子一词在西周就已经大量使用,但早期的君子之称是社会等级的标志,同庶人相对应。《诗经》中君子一词出现相当频繁,达一百多次,基本上是指社会地位而不是道德品质。当然,西周的德治,强调君子应当具有良好的品行。然而,应当具有和实际具有不是一回事,上等社会中既有正人君子,也有“硕鼠”和“南山雄狐”。西周的礼治体系,只是给“上等人”提供了成为君子的更多条件和机会,并不能保证统治集团人人都能成为道德楷模。有时,《诗经》中使用君子还是一种讥讽,如《伐檀》的“彼君子兮,不素餐兮”就是一例。不过,当时人们对君子应当具有的品德已经形成了社会共识。即便是《伐檀》中的讽刺,也是以君子的应然状态与实然状态相参照的。

    春秋时期,社会秩序发生了重大变化,原来的社会等级被打乱。面对这种变化,社会如何治理?孔子认为,治乱在人,社会的混乱,在于道德的堕落。从此,“有治人无治法”的思想,成为后代儒家管理思想的滥觞。这个“治人”,就是君子。能否成为君子,不在于是否身居高位,而在于是否人格高尚。与在政治思想上以仁释礼相应,孔子在君子一词的使用上,开始把君子这一概念由身份推向人格,即把身份秩序转变为道德秩序。不具有道德水准的人,应当排除在君子之外,归于小人(个别言辞如《先进》中的君子野人对应之语,孔子依然保留旧义,采用了身份性的划分标准,这恰好说明正是孔子进行了这种语义转变)。由此,孔子说的君子,同西周前期的君子,在解释顺序上打了个颠倒。西周的君子是因为其社会等级在上而应当具有良好的道德,孔子所说的君子却强调因为其道德的高尚而成为社会的楷模。在孔子的大力倡导下,君子由表示社会地位的等级概念,转变为表示道德品行的人格概念。这个转变意义重大,从此以后,君子小人之辨就成为社会管理的要旨。区分明君和昏君的基本标准,就是看其“亲君子,远小人”还是“亲小人,远君子”;历代治乱的基本逻辑,就是看贤良在位还是奸佞当道;而治国理家的根本,就是培育上位者的君子人格。“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子路》)是否属于君子,要看是否具备了仁、义、孝、友、忠、信、宽、恕、恭、敬等品德。

    君子不是天生的,而是养育出来的。西周的君子,要通过官学体系传授“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孔子办私学,依然要教给学生六艺。不过,时代的变化使孔子对君子的解释由身份转向人格,也使孔子对六艺的关注由外在形式转向内涵。例如,同样是讲礼乐,有些人仅仅重视礼乐的形式而忽视其内涵,讲五礼,更多地关注其仪式器物而忽视其情感仪容;讲六乐,更多地关注钟磬音色而忽视其和谐功用;至于射箭驾车,相当多的人仅仅把它们看作一种技术;书法的六书,实用技能的九数,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实用性而非思想性的。孔子对这种倾向十分反感,反问道:“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阳货》)“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八佾》)就连射和御这两种实用技术,孔子也要强调其养育人格的意义。关于射箭,孔子说:“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八佾》)强调君子以谦让为美德,反对竞争,认为如果非要竞争的话,那么射箭就是最恰当的。

因为射箭肯定要争是否中靶,然而,即便是这种志在必得的竞争,也要谦让对方优先,遵守规则,登台、下台、射箭后的饮酒,每一步都要揖让。负者饮酒,更是体现了对失败者的尊重。显然,与其说射礼是培养竞争心态,不如说是培养谦谦君子。而这种谦谦君子,正是竞争公正性的必要保证。否则,没有“费厄泼赖”的竞争,就会厚黑横行。正是孔子对六艺内涵的展开,使君子的标准变为“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述而》。六艺成为道德仁义的载体。

    《论语·先进》中有一段很有名的对话:有一次,孔子同他的四位弟子聊天,问各人的志向。子路回答说:千乘之国,外有强敌,内有饥荒,我去治理,三年可以御敌。孔子笑了。冉有回答说:纵横几十里的一块小地方,我去治理,三年可以富民。孔子没有点评。公西华说:我愿意不断学习,做一个祭祀或者盟会的司仪,不失礼节,心愿足矣。孔子不答,而是转身问正在鼓瑟的曾晳,曾晳放下瑟起身答道:我的志向与前面三位不一样,暮春季节,有五六位朋友、六七个孩子一起郊游,在沂水里洗浴,在舞雩台上感受春风,唱歌咏诗,载兴而归。孔子喟然叹道:“吾与点也”(我赞同曾晳啊)。前三人出去后,曾晳单独留下问孔子:他们三人的志向如何?孔子回答说:各言其志而已。又问:先生为何笑子路?答:为国以礼,子路毫不谦让,所以笑他。又问:难道冉有说的不是国家?答:纵横几十里也是国家啊。再问:公西华说的不是国家?答:宗庙祭祀和会盟,正是国家大事,如果公西华说的是小事,还有什么是大事?对这段对话,历来有多种解释。但从常情推断,有两点值得注意:第一,子路在孔门子弟中最莽撞,孔子对他呵斥也比多,他率先发言而且志大气粗,遭到孔子哂笑,所以其后弟子越说越小,以显得谦虚。然而,在孔子看来,前三位弟子的对话,涉及的领域越来越小,但涉及的问题越来越重要。子路的“有勇知方”,是强国之路;冉有的“可使足民”,是富国之道;公西华的礼仪主持,是文明象征。这三位弟子仅仅从表面上看大小,似乎越来越谦虚,实际上都属于治国安邦的大事。他们的失误,是只看到大小事务的表征,而没有看到判断大小的内涵。第二,关于“吾与点也”,历代解释更为混乱,本文认为,这正是孔子人本思想的一种表达。从强国到富国再到文明,都离不开人,所以养育君子是治理国家的根本。孔子把治理国家的希望都寄托在教育上,而他所说的教育,不是简单的知识传授,更不是僵化的记诵朗读,而是潜移默化的人格培育。“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情境,曾晳说的可能是春游,而孔子想到的更有可能是教化,所以才会引发喟叹。孔子的教学,经常以这种带上几个学生郊游聊天方式进行。如何把弟子培育成真正的君子,这是孔子竭力而为的。孔子一直认为,育人是治道之本。例如,当“达巷党人”称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时,孔子以射和御比喻说:“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子罕》)古代的兵车上有射手和御手,御手是为射手服务的,成名的是射手。孔子这句话,就相当于现在说的甘当人梯,可以作为孔子教育思想的又一旁证。

    清朝张履祥认为,上面这段对话中的四子之言是治道先后,治国首先需戡定祸乱,其次要富足衣食,再次要施行教化,“化行俗美,民生和乐,熙熙然游于唐虞三代之世矣,曾晳之春风沂水,有其象矣。”(《论语集释》引张履祥《备忘录》)李泽厚也对这种说法感兴趣却觉得牵强,李零则高度认同这种说法。不管这些争论有多少,有一点是肯定的,孔子从事教育,培养君子,是同治道紧密关联的。治道的先后顺序,从孔子适卫时同冉有的另一段对话中也能得到旁证。“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

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而践行这一治道的,非君子莫属。

    《论语》开篇,就谈到了学习和君子的关系。“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学而》)李零把这段解释为老师对研究生的入学训导,倒也别具情趣(见《丧家狗——我读论语》)。这三段千真万确都是说学习之乐,自己学而时习之是一种乐趣,有朋友来共同学习也是一种乐趣,外人不了解你更不值得生气,而是自得其乐。由此可见,孔子特别强调“学以为己”。甚至可以推论说,君子小人之别,不在是否学习,而在“学以为己”还是“学以为人”。这一思想,显露的是教育,隐含的是管理。从教育来说,只有培育出学习乐趣才可实现教育的目的;从管理来说,只有自我管理才可走向真正的管理。由此,孔子把外在的管理措施内含化。例如,礼仪的重要功能是对人们行为的约束。而孔子看来,礼仪教育,只有完成由外在约束向自我约束的转化,才是真正掌握了礼仪。如果说,20世纪的西方管理学,是从泰罗的科学管理走向德鲁克的目标管理,是从官僚组织走向自组织,是从外在约束走向内在约束,从管制走向自治,那么,中国的管理思想,在起步阶段就由孔子奠定了自组织和自治的基调。当然,这种“学以为己”的自治与现代“自我实现”的自治有许多不同甚至有重大差异,但其隐含的旋律具有相似性。正是这种相似性,诱惑着人们去“复古”,去寻找传统中的管理智慧。

    出于道德培育,孔子的教育科目包括了多个方面,但依然有轨迹可寻。大体上,他主张以诗教起步,以礼教立人,以乐教成全。他设定的君子培养顺序是:“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泰伯》)孔子曾经对子路说了“六言六弊”,以说明学习与养成君子的关系。“好仁不好学,其弊也愚;好知(智)不好学,其弊也荡;好信不好学,其弊也贼;好直不好学,其弊也绞;好勇不好学,其弊也乱;好刚不好学,其弊也狂。”(《阳货》)仁、智、信、直、勇、刚,都是君子应当具备的美德,然而如果不学习,即便是美德也会发生偏差。有仁无学,难免被人愚弄;有智无学,就会流于小聪明;有信无学,则会守小信而失大义;有直无学,肯定偏激尖刻;有勇无学,就会犯上作乱;有刚无学,则会狂妄自大。所以,君子品性的养成离不开学习。

    在孔子的教学中,《诗》占有很重要的地位。“不学诗,无以言。”(《季氏》)他说:“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阳货》)所谓兴,就是引譬连类阐明事理,掌握汉语表达的基本能力;所谓观,就是了解民俗风情社会动态,以民谣“段子”观察社会;所谓群,就是嘤鸣求友形成共同体;所谓怨,就是谏诤讽喻承担社会责任。所以,学习《诗经》,正是近事父兄、远事君上的基本途径。如果细读《左传》就会发现,无论是君臣之间还是外交场合,开口就引用诗句是春秋时的普遍风气。而学习《诗经》的作用,也要表现在从政上。“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子路》)至于“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正好反映出学习的不同境界和不同程度。假如有学生读了《硕鼠》说,我看不出这篇诗的讽喻在哪儿?老师就可能会调侃说,起码你能知道老鼠了吧?这种教学方式极为重要,它奠定了中国教育传统中的感悟性整体理解方式,不主张那种把文字掰碎揉烂的分析理解方式。孟子把它概括为“大而化之”。所谓大而化之,本义与现在常见的用法相反,并非说那种含糊摸棱的马马虎虎,而是说融会贯通、举一反三的高屋建瓴。

即所谓“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孟子·尽心下》)。

    我们不妨假设一下,孔子告诉学生,诗经有哪些代表作,《硕鼠》的主题是什么,段落是如何划分的,其中的实词虚词如何用,有哪些语法值得记住(这种教学方式,正是西学传入中国后形成的,不是本土固有的,即便是小学的训诂考订,本土方法也完全不同于欧美方法。这样说,并不是否定西式教学方式,而是指出两种方式的不同。比如,西式语言中语法是相当重要的,而汉语中完全没有所谓语法,语法云云,不过是用西学方法整理汉语元素的结果。但汉语中的音韵之学,则是西学所无的。对此深入辨析,有助于理解水土不服问题)。这样的教学,就完全失去了学习的意义,学生也不可能做到“学以为己”,只会关心老师怎样考试,哪些必须背诵。孔子的教学方法包含着中国古代的管理本质,即整体式管理(必须注意的是:这种整体式管理不能简单地等同于宏观管理,西方的分析式管理也不能简单地等同于微观管理;西学方法嫁接到中学的副作用,值得进行“水土不服”机制的发生学研究)。按照西式方法处理中国元素,就有可能让学生记住鸟兽草木之名而忽略了诗的兴观群怨功能。在中国式大而化之的教育背景下,中国的管理者,谈及战略,不是“隆中对”式的宏观视野,就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帝王谋略,而绝少有迈克尔·波特式细密的五力模型分析。可以说,正是孔子的师道,形成了中国管理的无意识层次的行为模式。中国的道理是感悟出来的,而不是析解出来的。

    当然,这种学习也有可能出现下述情境:学生明白了道义,却并不按照这些道义做事。读了《硕鼠》知道硕鼠的可恶,但并不以硕鼠为非,甚至还有可能像李斯那样去争取做个仓鼠。但这并不构成反对这种学习的理由。掌握了明辨是非的能力、具有了通彻明悟的聪颖,并不保证一个人不会为非作歹,但不能因为有人为非作歹而放弃对是非的判断和对道义的领悟。学习能够解决许多问题,但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孔子对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也无可奈何,后代的儒家寄希望于用孔子学说解决一切问题,这是儒学发展的一个陷阱。许多身为帝王师的学者一旦实际从政,往往是悲剧性后果,与此不无关系。所以,师道与治道紧密相关,但师道又不等同于治道。孔子的诗教养育出的君子,往往不是卓越的 经理人 。在具体操作的细节上,比兴式的诗意是行不通的。中国式管理向精细化方向的发展,往往就卡壳在这一无意识层面上。

    礼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不学礼,无以立。”(《季氏》)孔子还说:“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泰伯》)所以,孔子培育君子特别强调礼教,而学礼正是为了治国。“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雍也》)关于礼的内涵,这里勿需赘言,而关于礼教的方法,却有必要唠叨几句。《论语》一书中,涉及礼仪内涵的《八佾》篇,人们还能看得下去,而涉及大量礼仪细节的《乡党》篇,很多人尤其是青少年看不下去,因为这种记录在今人看来早已过时。表面上,这种对细节的重视,似乎同整体式感悟相矛盾,实质上,礼教对细节的重视属于另一个层面的教育,即“不逾矩”习惯的养成。孔子不厌其烦地告诉他的学生,上朝该如何走步,对不同的人说话应该采用哪些不同语调,接待宾客的动作有什么细节,在什么场合该怎样穿戴衣服,饭食应该如何吃。像具体到“不食”,孔子一口气就列举了七种,如果说配酱合适不食还可以理解,肉切得不正也不食就似乎有点小题大做了。很多人会产生一个疑虑,这样讲究礼节,是不是过于迂腐?从具体的礼仪形式而言,随着时代变化,有些礼仪现在的人们肯定十分生疏,恢复古制也没有必要。

就以饮食而言,现在除了一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句成语,孔子所说的内容没有多少流传下来。但是,这不能证明礼仪的细节就没有用处。正是这种细节上的讲究,才可以培养出符合礼仪的习惯来。孔子强调的礼教,同后代所说的礼教不大一样。在孔子那里,礼教首先是对礼仪精神的掌握,其次就是符合礼仪的惯习养成。离开了细节,就无法养成惯习。关于管理中的细节,现在人们多有误解。按照孔子的教育方法,等到需要重视细节时再去关注,时已晚矣。细节不是临时抱佛脚的认真,而且往昔不经意的习惯。陕鼓集团的生产厂区有一个严格的规定,厂区道路的任何一处,行走必须遵守交通规则。哪怕多么不方便,横穿厂区道路时绕道也要走斑马线。这似乎同 生产管理 无关,但陕鼓的领导人认为,没有这种细节上的认真,就无以养成良好的习惯。不管他们是不是读过《论语》,这种管理方式恰恰是《论语》倡导的礼教方式(很有可能,熟读《论语》的某些人,并不见得践行《论语》中这种君子养成方式)。所以,传统不一定在经典之中,更多地在行为习惯之中,目不识丁却笃信“头顶三尺有神灵”的农村老人,倒有可能是传统的承载者。

    乐教是孔子教育内容的终极。如果说,学《诗》是立言,学礼是立身,那么,学乐就是立心。诗培育视野,礼养成习惯,乐陶冶心灵。在西周,教育国子之责的最重要承担者恰恰是乐官。《礼记·乐记》称:“乐由天作,礼以地制”;“仁近于乐,义近于礼”。“君子曰:礼乐不可斯须去身。致乐以治心,则易、直、子、谅之心油然生矣。易、直、子、谅之心生则乐,乐则安,安则久,久则天,天则神。天则不言而信,神则不怒而威,致乐以治心者也。”孔颖达解释道:“易,谓和易;直,谓正直;子,谓子爱;谅,谓诚信。”真德秀解释说:“礼之治躬,止于严威,不若乐之至于天且神者,何也?乐之于人,能变化其气质,消融其渣滓,故礼以顺之于外,而乐以和之于中。此表里交养之功,而养于中者实为之主,故圣门之教,立之以礼,而成之以乐也。(《礼记集解》)诚然,《礼记》对乐之功用有神化并圣化的嫌疑,但其把乐归结为治心是有道理的。值得注意的是,孔子在教学中,时时有乐教相伴,身边琴瑟不断。从而使语言、行为、音乐合成教化育人的氛围。

    这种教育培育出来的君子,绝不以某种技能炫耀,尽管孔门也有“四科”之分,在德行、言语、政事、文学方面各有所长者,但是,君子的本质不在这些技能,而在他的人格。所以,孔子强调“君子不器”。《集解》云:“器者各周其用,至于君子,无所不施。”《正义》解释道:“器者,物象之名,形器既成,各周其用。若舟楫以济川,车舆以行陆,反之则不能。君子之德,则不如器物,各守一用,言见几而作,无所不施也。”《集注》则说:“器者,各适其用而不能相通,成德之士体无不具,故用无不周,非特为一材一艺而已。”各种解释大同小异,其本质是反对人的工具化。在技术至上的当今,工业化和社会分工使人高度异化,许多学者强调人的全面发展,很多人对“君子不器”产生了强烈共鸣。主持霍桑实验并提出社会人假设的梅奥,也有从传统的田园诗中获取社会和谐和人性舒展之道的意向。但我们必须看到,“君子不器”和“不成器”有着天壤之别。孔子培育君子,绝不是像老子那样主张无能无为,恰恰相反,君子要有技能,要“成器”并能独当一面,但道在器上,要以道驭器。正如《论语集注》引李氏《论语札记》之言:“君子之学,德成而上,艺成而下,行成而先,事成而后。”所谓君子不器,是要唤起人们对物欲功业淹没人的本体意义的警惕。至于因人施教,各尽所长,孔子并不反对。例如,孔子曾经说:“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

”(《宪问》)按照朱熹的注释,“老”是家臣之长,“家老望尊,而无官守之责”;“大夫”是职掌政务之官,滕、薛虽是小国,但政繁事重。孟公绰这个人廉静寡欲,操守过人而才干不足,所以,担任赵、魏的“老”游刃有余,而担任滕、薛的大夫则有所不能。在评价仲弓时,孔子更直接用牛作比喻说,如果一头生得非常漂亮而且角很端正的牛(古人认为这种牛最适合用于祭祀),即便它出身不好,山川之神也不会舍弃它啊。在回答季康子的提问时,他对自己三个学生的特长概括为“由也果”“赐也达”“求也艺”(《雍也》),就是说仲由果敢,端木赐通达,冉求多艺,说明孔子很重视成器。但是,不论所长是什么,不论事业功绩有多大,只有不丧失本性、具有高尚道德和优秀行为,才是真正的君子。管理的根本在人不在物,要以人品统辖功业。如曾子所言:“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泰伯》)这才是孔子培育人才的真正目标。成为君子并通向管理的步骤是“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子罕》)。即通过学习,具备“适道”的君子追求,养成“守道”的行为习惯,最后对“道”达到豁达通变运用自如的程度。

    注释:

    六艺中的礼,包括吉、凶、宾、军、嘉五礼;乐,包括云门、大咸、大韶、大夏、大瀖、大武六乐;射,包括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五射;御,包括鸣和鸾、逐水曲、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五御;书,包括象形、会意、转注、指事、假借、谐声六书;数,包括方田、粟米、差分、少广、商功、均输、方程、赢(盈)不足、旁要九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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